《最后的晚餐》是达芬奇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也是保存状态最糟糕的例子。喜欢达芬奇的人说,调配颜料搞创新肯定有风险嘛。不喜欢达芬奇的我倒是觉得没有创新,只有照本宣科、无视警告。

达芬奇根本不会画湿壁画。这不是俺信口胡诌,而是史实。在此方面洗剪吹达芬奇远远比不上他看不起的豆瓣酱系“建筑师”米开朗基罗,但美其名曰“湿壁画技法无法达到要追求的光感”,一下子反而高级了。

大致说一下什么是“湿壁画”(fresco)。简单解释就是在墙上抹石膏灰泥,在石膏灰泥还是湿的时候赶紧画,与水混合调配的颜料可以渗入石膏灰泥,干燥之后与墙面结成一体,非常耐久。缺点就是必须动作快,因此也没多少时间修改。

可以说达芬奇慢工出细活,也可以说丫又慢又懒,拖个几年十几年不交活惹了不少官司(也可能因此留存下来的作品很少),尿性根本不适合画湿壁画。

于是达芬奇用画油画的方法画壁画,先用白铅粉浆打底,再用蛋彩混油彩画画。这个招式不是他的创新,将近两百年前CenninoCennini就写在关于绘画技巧的书里了。Cennini把这个方法当作“干壁画”的修饰(补救)措施,提到耐久度不如湿壁画。另外,白铅粉浆氧化之后形成黑色的二氧化铅,整个画面会变成深褐色。虽然俺用现代科技的语言描述,但事儿当年就有,大家都知道。现代科技还告诉我们,有毒。

那堵墙也有问题。《最后的晚餐》原作在米兰圣马利亚感恩教堂修道院餐厅,但当时那个房间并不是餐厅,而是“墓室”。米兰座山雕卢多维科·斯福尔扎大公想要把圣马利亚感恩教堂改建成家族陵墓。结果催得太急催出了豆腐渣工程,墙里面填的都是容易受潮吸水的碎石碎砖;达芬奇在画画之前又刷了两道混合骨胶、树脂之类的涂料。

本来正经“湿壁画”是干墙+石膏灰泥+水溶性颜料=干墙干底融合一体;达芬奇的创新“干壁画”是湿墙+油性底+水性底+油彩=水/油/水/油,结果可想而知。后者相当于姑娘们脸上抹多了各种脂粉容易搓泥。

现存历史记录说达芬奇从年开始画《最后的晚餐》(按照达芬奇拖拖拉拉的尿性,我觉得另一说法年更可信些)。年2月完成之后画面就开始一点点完蛋,年的文献说剥落已经相当严重。又过了30多年,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史写作开创者GiorgioVasari同志说画中各位已经烂得亲妈都看不出来谁是谁了。

年不知谁一拍脑袋在基督脚下开了一扇门,虽然后来又砌上了,但基督寓意深刻的脚丫子已经彻底废了。换个角度来看,当时没人把《最后的晚餐》和达芬奇当回事。

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MichelangeloBellotti接受委托修复《最后的晚餐》,用油彩重填剥落的部分,并且用清漆全部涂了一遍。年,不知谁想了个主意加了一道帘子保护壁画,但副作用是湿气跑不掉,全积聚在壁画表面了,而且每次拉帘子都会把已经鼓了泡、翘了皮的颜料刮下来。

于是年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GiuseppeMazza再次着手修复。所谓“无知者无畏”,这兄弟先把Bellotti之前修复的部分全铲了,基本上重画了一遍。加上基督一共13张脸,他重画了10张脸,总算被愤怒的群众阻止了。据说他没看出来《最后的晚餐》并不是湿壁画,还动用了强力去油污的氢氧化钠溶液清洗,终于惹怒了教堂甲方被开掉了。

年法国人闹革命,一支反教会的武装队伍——也有说法是拿破仑的队伍——把《最后的晚餐》所在的餐厅改作武器库和马厩,没事儿扔石头砸基督,不嫌麻烦搭梯子把门徒们的眼睛也抠了。据说后来又改作监狱,似乎犯人倒是没把基督怎么样。

年米兰大洪水,餐厅里积水2英尺,泡了半个月,《最后的晚餐》长满了绿毛。年,一位专家受雇要把壁画整体揭下来另外保存,然而这位专家把中间部分剥烂了才发现《最后的晚餐》不是湿壁画,又用胶水粘回去了。

二战期间又挨过盟军的炸弹,好在没有直接击中《最后的晚餐》,也要感谢当地群众事先架起了保护屏障。当然,取决于屁股的位置,也可以说成是“神迹”。

最近一次修复在年完成。我看过一本书,作者当年去看之时只能隔着一二十米远眺,修复工作已经搞了好几年,于是在书里狠狠骂了一顿意大利人干活没效率不靠谱。如果这位作者后来得知一共搞了21年,不知会作何感想。

?年修复完成之后基督的脸。浅色部分是用水彩补的,与原本颜料区分。

真的,还不如去看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最后的晚餐》复制品,是达芬奇那个圈子的Giampietrino在年前后画的,技法不好说,但内容肯定更接近几经折腾之前的“原作”,因此被当作年修复的参照。

如此一来,我倒是更怀疑达芬奇的画到底有多少是原作,尽管《最后的晚餐》的委托有白纸黑字历史记录……我并不在乎原作不原作,但觉得Giampietrino这样的画家可能被张冠李戴未免有些冤。然而,话说回来,大家都是一个电子变的,也无所谓。

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最后的晚餐》没啥人去看,画前面摆了很舒服的皮沙发,可以躺着慢慢看。缺点就是画太大,但展厅空间太小,如同距离半米看65寸电视。

我一向不大喜欢达芬奇。按照天朝文人墨客传统价值观,爱钱爱名声好吃懒做不讲诚信实在算不上好人。搞基倒是无所谓,但搞了个“童养媳”,从小就是公认的流氓;人家米开朗基罗也搞基,对象可是俊美贵族小伙儿。

更不屑达芬奇的“工程师”、“科学家”身份。简直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马斯克,其实戳破了都是屎。可以说“研究”兴趣非常广泛,也可以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一项靠谱。虽然对艺术家的“科学研究”不能期待太多,但他的研究却成为后世景仰的噱头。作为对艺术史感兴趣的理科生,俺总觉得吞了蟑螂。

无奈“我喜欢某某,你一定也要喜欢某某,不然我与你不共戴天!”大有人在,搞得俺表达“不喜欢”都需要先听几遍《勇气》。

除去有意造神的因素之外,我觉得“文艺复兴”这个译法存在误导。

中文语境的“文艺”不包括科学技术。说起“文艺复兴”,大家总想到文化、艺术方面的灿烂成就,完全忽略了科学思想和技术实践的进步。欧洲传统的“通识技艺”(LiberalArts)通常包括逻辑、修辞和语法(或诗歌)“三艺”,以及算术、几何、天文和音乐“四艺”。一句话,文理兼容。所以,我们学化学的与搞英语、音乐、历史的同属一个学院,“CollegeofLiberalArtsandSciences”;工学院倒是自成一派。

“Renaissance”就是“复兴”,并没有文艺二字作定语,指的是艺术、文学、科学、建筑各个领域的全面复兴。达芬奇所谓的科学研究和工程技术创新只是时代大背景下在艺术圈比较闪亮的一坨罢了。况且“闪亮”也不一定出于成就,只不过抱上了大腿,以及自吹自擂。

达芬奇的发明创造全部停留在纸面。把他当宠物养着装点门面的大公们心里很清楚,保家卫国绝对不能用他设计的大炮。他的人体解剖图现在备受推崇,俨然人体解剖学的开山之作,但人体解剖学的奠基人物应该是古罗马神医盖伦(Galen)——学医的同学们肯定都知道,圈外的同学肯定都不知道。

文艺复兴时期也是医学、生理学快速发展之时,要不是当时各位大公点头,给达芬奇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为了追求真理砸了自己的饭碗。当时最专业的解剖学家是安德雷亚斯·维萨里(AndreasVesalius),还有最早描述肺循环的米格尔·塞尔维特(MiguelServet)。

?安德雷亚斯·维萨里的解剖图,姿势通常有醒世恒言的味道。

我只是想说,当时搞解剖学的人很多,而且成就斐然;达芬奇最多赢在画功了得——画解剖图画得更好的专业人士估计不少,但没机会广为人知——大号网红卖屎都有人买。

达芬奇留下的完成作品非常少,显然比不上米开朗基罗那般留下大量“证据”。既然如此,为什么达芬奇那么有名?很简单,抱上了一条好大腿:崇洋媚外的法国国王弗朗西斯一世。当时意大利是最牛逼的灯塔,养个意大利宠物倍儿有面子。在法国大腿的大力吹捧之下,我敢说现在依然有不少同学以为达芬奇是法国人。

反面例子就是之前写过的PierodellaFrancesca。这老兄默默无闻几百年,现代艺术史写作奠基人JohnRuskin只提到过一次,WalterPater完全没提及,HeinrichW?lfflin在大作《ClassicArt》里也只字未提。直到年代前后KennethClark才把他挖出来。卡拉瓦乔和波提切利也经历了差不多的命运,作品一直堆在乌菲兹的库房里不见天日。

自古以来,抱对大腿活得久比真才实学重要多了。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南京路上卖冰棍儿的已经住上江景房了。

前几天看wiki的时候忽然发现创作者一栏被改成了史瑞克:链接指向那位我曾经的男神史瑞克:

下一篇再详细对比洗剪吹达芬奇与豆瓣酱系米开朗基罗。

Summer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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